那是世界盃歷史上最令人惋惜的畫面，從未有哪一次的擦肩而過會如此悲涼，也從未有哪一次的黯然退場會讓大力神冠軍杯都顯得落寞。 而就在那一幕發生的兩個小時之前，當齊達內率領法國隊走進柏林奧林匹克球場，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很多人都在幻想，這場謝幕表演該如何進行。
勺子點球的氣定神閒令人回味，也更加讓人難以想象，該是怎樣的轉折才會造成最後那個黯然的結局。
如果可以省略，我們希望時間能將這段黑白色的段落抹去，畢竟，在那之前的110分鐘，和在那之前的十年之間，齊達內在世界盃上的故事色彩斑斕，如果沒有世界盃，也許就沒有這段藝術足球的宗師傳奇了。
1996年的歐洲盃賽，24歲的齊達內還是從波爾多隊初出茅廬的青年才俊，但他已經披上了法國隊的10號戰袍，主教練雅凱在那時已經將他視作法國足球未來的領軍人物，雖然在那屆歐洲盃上，德約卡夫的光芒更爲耀眼，但雅凱卻篤定，齊達內擁有更大的成長潛力。
在96年歐洲盃結束之後，齊達內加盟意甲豪門尤文圖斯，在亞平寧踢球的兩年，齊達內就像雅凱預測的一樣，迅速成長爲斑馬軍團的核心，幫助尤文連續兩個賽季奪得意甲聯賽冠軍，在世界足壇聲名鵲起，人們一度將他和當時風生水起的外星人羅納爾多相提並論， 而齊達內非常清楚，他身上肩負着法國足球的重新崛起的希望，在法蘭西大球場落成之前，齊達內就經常來到這裡，他無比期待自己能夠成爲那個改變歷史的人。
每次聽到這首令人澎湃的“生命之杯”，人們都會想起法蘭西的那個火熱夏天，在那個夏天，26歲的齊達內寫下了屬於他在世界盃賽場上的第一段故事。
家鄉馬賽，是這段故事的開端，首戰完勝南非，讓外界對法國隊的小組賽一片看好，齊達內也對自己的第一次世界盃之旅充滿信心。次戰沙特，齊達內走進了他心心念唸的法蘭西大球場，這本是一場毫無懸念的較量，沙特人也的確沒有給法國隊製造威脅，但他們卻在8萬法國球迷面前給齊達內的世界盃之路帶來了波折。下半場第25分鐘，齊達內在一次拼搶當中瞬間頭腦發熱，失去了冷靜。
法蘭西大球場是法國世界盃的中心舞臺，但齊達內的個人表演卻並不如意，在被紅牌罰下後，更衣室裡的鏡頭記錄下了這樣的片段，通過畫面，我們幾乎可以真實地感受到齊達內滿心的懊悔和失落。
然而這次事件並沒有就這樣過去，齊達內賽後被停賽兩場，這就意味着，如果法國隊無法進入8強，齊達內的首屆世界盃將以一張紅牌結束，他也將徹底成爲法國足球的罪人。1/8決賽，失去齊達內的法國隊迎來了奇拉維特率領的巴拉圭，對手的鐵桶陣讓法國人幾乎整場比賽都束手無策，作壁上觀的齊達內空有一身本領卻無從施展，比賽被拖進加時賽後，場上的每一分鐘都讓齊達內坐立難安。
當布蘭科的金球絕殺巴拉圭，全場法國球迷的激情被點燃，齊達內終於可以釋放那壓抑的情緒，這是一種被命運赦免的救贖感。
布蘭科的進球讓齊達內重獲新生。在經歷了一番驚心動魄的波折之後，齊達內開始變得成熟，其他的隊友們也屢屢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1/4決賽，齊達內第一次在世界盃賽場對陣意大利，雙方鏖戰120分鐘未分勝負，殘酷的點球大戰中，第一個出場的齊達內頂住壓力將球罰進，而門將巴特茲在這一天則成為了法國隊的守護神，護送高盧雄雞點殺藍衣軍團，挺進四強。半決賽，後衛圖拉姆的神兵天降終止了克羅埃西亞的黑馬之路，齊達內在自己的第一次世界盃上就闖進了決賽。
隊友的努力讓齊達內站在了距離巔峯最近的地方，而此時站在他對面的人，是羅納爾多。決賽之前，羅納爾多打進4粒進球，而齊達內則顆粒無收，明顯的數據對比讓外界更看好狀態正佳的外星人和他領銜的桑巴軍團。 然而，聖丹尼斯的決賽之夜，兩人就像各自更換了靈魂一樣，羅納爾多狀態成迷，而齊達內則將世界盃的決賽變成了個人表演的舞臺，法國足球最偉大的夢想必須由最偉大的球員來締造。
此刻沒有人再苛責齊達內之前蒼白的數據，他只是將最重要的進球留在了最重要的時刻。
當佩蒂特第三次將球送進巴西隊的球門，一切終於塵埃落定，這一晚，世界足球在齊達內的努力下正式改朝換代，創造歷史的滿足感給齊達內和隊友們帶來了終生銘記的喜悅。
很多人都還記得那一晚香榭麗舍大道的壯觀場景，如果一個人的名字和畫像能夠在凱旋門上被點亮，他一定是這個國家的民族英雄。
贏下世界盃的冠軍讓齊達內名正言順地躋身頂級球星的行列，1998年，他無可爭議地贏得了歐洲金球獎和世界足球先生兩項桂冠。 個人榮譽達到巔峯，齊達內率領的法國隊也成為了上世紀末最出色的國家隊。2000年的歐洲盃，高盧雄雞昂首出征，齊達內從容掌控着法國隊的場上節奏，盡顯大師風采。他率領法國隊一路闖進決賽，並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絕殺意大利，打破了世界盃冠軍接下來無法奪得歐洲盃的魔咒。接連兩屆大賽稱雄，法國隊開創了一個時代，而齊達內就是這個時代的王者。
輝煌的成就很快爲他帶來了職業生涯的一個轉折， 2001年夏天，齊達內帶着6450萬美元的足壇歷史最高身價加盟皇家馬德里，隨之開啓了一段白色的5號傳奇。加盟銀河戰艦的第一個賽季，齊達內就將皇馬帶上了歐洲之巔。漢普頓公園球場的決賽之夜，天外飛仙永載史冊，這一年的齊達內剛好30歲，而立之年，他終於圓夢歐冠賽場，達成了個人榮譽的大滿貫。
人們總說盛極而衰，從1998到2002，齊達內的職業生涯順風順水，法國隊也一直處於巔峯狀態。作爲衛冕冠軍，法國是韓日世界盃最大的奪冠熱門，法國人相信，只要有齊達內，他們就可以繼續創造歷史。然而，意外總會在不經意突然發生，在世界盃前同韓國隊的一場熱身賽上，齊達內左側大腿拉傷，提前下場，賽後檢查，齊祖的傷勢需要休養至少兩週，但那時距離世界盃只有不到5天的時間了。
齊達內在世界盃開賽前因傷缺陣，這是那屆世界盃的第一個大新聞，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更是讓法國隊措手不及，揭幕戰0:1不敵世界盃新軍塞內加爾爆出大冷，坐在替補席上的齊達內無可奈何， 小組賽次戰戰平烏拉圭後，兩戰僅積一分的衛冕冠軍被推倒了懸崖邊上，這時人們才發現，法國隊已經患上了嚴重的齊達內依賴症。
最後一場面對丹麥，齊達內終於出現在了法國隊的首發陣容當中，只不過，他的左腿纏上了厚厚的繃帶，球隊生死一線，齊祖只能選擇帶傷上場。但是，一個被傷病摧殘過的齊達內沒有臨危救主的神奇魔力，馬賽迴轉和天外飛仙都不屬於這場比賽的齊達內，一場0:2的失敗讓法國隊尷尬地成為了世界盃歷史上成績最差的衛冕冠軍，這場比賽齊達內的表現就是法國隊在韓日世界盃上的一個縮影，有心無力，苦苦支撐，跌跌撞撞之後，頹然倒地，風光不再。
世界盃的黯然失落讓齊達內心有不甘，2004年的歐洲盃對於32歲的齊達內來說是洗刷恥辱最好的機會，但那個夏天，奇蹟是世界足球的主題詞，希臘神話的光芒將法國人甩在了陰影之中，1/4決賽的夜晚，希臘昂首挺進了半決賽，留給法國足球的則是又一段苦澀的記憶。
心灰意冷的齊達內果真在賽後宣佈退出法國國家隊，專心爲皇馬踢球。沒有齊達內的法國隊狀態低迷，在世界盃預選賽上連續不勝，一度排名小組第四，出線形勢岌岌可危，國家隊新任主帥多梅內克多次向齊達內發出邀請，整個法國也似乎在懇求齊祖的歸來，2005年8月，齊達內最終遵循內心的嚮往，重新扛起了國家使命。
與齊達內一同歸來的還有功勳老將圖拉姆和馬克萊萊，迎回了精神領袖的法國隊重振雄風，最後四場世界盃預選賽取得三勝一平，主場對陣塞浦路斯，齊達內的進球爲法國隊打破僵局，幫助球隊取得一場大勝，提前鎖定了德國世界盃的參賽資格。齊達內後來回憶說，他當初之所以選擇迴歸法國隊，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他不想在退役前由於自己的放棄而留下遺憾，他希望在世界盃的賽場完美告別。
0506賽季皇馬主場對陣比利亞雷亞爾，整座伯納烏球場刻下了同一個名字，那是齊達內在皇馬主場的最後一戰。齊達內在賽前宣佈，將在世界盃後正式退役，8萬皇馬球迷見證着足壇一代藝術大師揮手告別，不過，脫下了白色戰袍的齊達內還有另一件戎裝在身，德國才是齊祖爲自己挑選的謝幕戰場，在那裏，有一條未知的終點線在等待着他。
從踏上德國的土地開始，齊達內的職業生涯最多隻剩下7場比賽，當世界杯落幕，是功成身退，還是抱憾離場，將以不同的色彩定格大師的風華絕代。最後一屆世界盃，齊達內險些在小組賽階段就遭遇滑鐵盧。前兩場比賽，老將當道的法國隊連續戰平瑞士和韓國，齊達內遭遇對手的嚴防死守，形同夢遊，更嚴峻的是，他兩場比賽累計兩張黃牌停賽，無緣第三場對陣多哥隊的生死之戰，難道法國隊又要重蹈四年前的覆轍嗎？
第三場小組賽恰逢齊達內34歲的生日，科隆世界盃球場的看臺上，寫滿了球迷送給齊達內的生日祝福，溫情可以帶來力量，這場比賽，法國隊爲自己而戰，也爲齊達內而戰，亨利和維埃拉的進球將比分鎖定在2:0，高盧雄雞逆境逢生，齊達內的世界盃夢想得以延續，這是隊友送給他最好的生日禮物。
齊達內非常清楚，此後的任何一場比賽都有可能是自己職業生涯的終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條終點線推得遠一點，再遠一點。隊友們爲他贏得了繼續向前的機會，1/8決賽對陣西班牙，如夢方醒的齊達內成為了決定比賽的人，那是又一個屬於他的時刻。
這是齊達內在2006年世界盃上的第一個進球，他找回了最好的自己，也即將迎來最強大的對手。再遇巴西，8年前的世界盃決賽歷歷在目，那是齊達內揚名立萬的時刻，或許正因如此，令人膽寒的五星巴西在齊達內眼中卻是他最喜歡的對手。
和八年前一樣，這一次，勝利者依然是齊達內和法國隊，齊祖的任意球準確地找到無人看守的亨利，巴西衆星在齊達內面前黯然失色，法國人昂首闖進四強。那時的齊達內找回了8年前主宰球場的氣度，半決賽，齊祖命中關鍵點球淘汰葡萄牙，他送走了又一位前隊友菲戈。齊達內也實現了對自己的諾言，將那條職業生涯的終點線帶到了世界盃的決賽戰場，他職業生涯的劇本正在按照傳奇的軌跡演繹着，只差最後添上一個衆望所歸的收尾。
柏林奧林匹克球場，還未落山的夕陽似乎就是照亮法國隊世界盃前景的光明之源，在自己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場比賽，在世界盃的決賽場上，齊達內曾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泰然自若。
齊達內不會再選擇留下，所以哪怕一絲一毫的遺憾在這一天都會被成倍放大，馬特拉齊是法國人不會忘記的名字，正是他的進球將比分扳成1:1平。但齊達內一直帶領着法國隊佔據着場上的優勢，他差一點就可以再次攻破意大利的球門，可惜當打之年的布馮一夫當關，至此，齊達內的謝幕演出始終光彩熠熠，直到意外的發生。齊達內用頭將馬特拉齊撞倒在地，因此，齊達內被主裁判出示了紅牌。這一幕突如其來，隨之而來的則是幾億旁觀者的震驚和一連串的疑問。
馬特拉齊究竟說了什麼，會讓齊達內不計後果衝冠一怒，這是當時最大的謎題，平復了幾日之後，齊達內平靜地回溯了這段往事。對家人的侮辱讓齊達內無法接受，而愛他的人則只能接受齊達內以這樣的方式在世界盃上蒼涼離場。
有過1998年的功成名就，有過2002年的有心無力，也有過2006年的壯心不已，齊達內在世界盃的舞臺上體驗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只是未曾預料，這段故事在接近華彩收尾的前一秒突然遺憾收場，這份遺憾無法彌補，但大師離去的背影卻將永久定格，至少在這背影裏，是那座大力神杯目送着齊達內緩緩謝幕。
原創 吳涵之 [天下足球]
2018-03-06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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