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忠教授谈大姐感染新冠上海去世:万分悲痛、愤怒

公共卫生学家

他的大姐王曼龄官方死因是糖尿病;讲述她的遭遇,希望帮助人们了解中国目前的疫情状况。

2009年,王培忠与姐姐王曼龄在成都。(王培忠提供)

2009年,王培忠与姐姐王曼龄在成都。(王培忠提供)

照片:RADIO-CANADA

RCI

发布日期:2023年1月5日下午1点01分

本周二(1月3日)加拿大华裔社区熟悉多伦多大学公共卫生学家、病毒学家王培忠教授(Prof. Peter Wong)在微信上写道:隔空含泪向长我14岁的亲爱的大姐道别!

原来,他居住在上海的大姐王曼龄感染新冠病毒忽然去世,享年77岁。从她感染病毒到去世,前后还不到一个星期。

回想大姐的离去,万分悲痛、愤怒,她是中国愚蠢抗疫政策的直接受害者。放开前,几乎把全社会的资源都放在核酸监测,以及所谓伟大的动态清零上了,而没有把重点放在夯实医疗资源及保护高危人群上,比如为他们接种疫苗,是严重失误。然后,中国防疫政策大转向,突然放开,又把高危人群暴露在病毒之下,感染人数暴增,医疗资源挤兑严重,民众再次付出了重大的代价。

引自 王培忠

过去几周,中文社交媒体上,无数人在诉说亲人朋友感染新冠后去世的悲伤无奈。

王培忠教授认为,他大姐的遭遇反应了中国许许多多家庭正在面对的悲剧。他公开讲述这一切,是希望帮助人们了解中国目前的疫情状况。

年轻时的王曼龄。(王培忠提供)

照片:RADIO-CANADA

深深的无力感

自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以来,王培忠教授和他创办的北美华人健康,CNIW (新窗口),一直努力向华裔社区民众进行新冠疫情科普,比如,如何科学防疫,加拿大疫情走向,最新治疗消息,疫苗有效性分析等,为此,他曾多次接受加广中文台的采访 (新窗口)

提到自己的姐姐去世,王培忠难掩悲伤。他表示: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感觉我自己无能为力。

去年12月23日,王曼龄还给弟弟打来电话,因为惦记着他,不希望他担心 —— 那是姐弟俩最后一次通话。

电话里,大姐听上去很好,带着几分兴奋告诉我,上海开放了。或许她以为,开放意味着疫情终于过去了。我再一次严肃地告诉她,她需要打疫苗,她的护工更需要打疫苗,不然是非常危险的。

引自 王培忠

在那次通话之后几天,王曼龄的新冠抗原检测呈阳性,并开始发烧,食欲明显降低。她发烧大约38度左右,中间一度看似有所好转,但终于还是没有挺过去,仅仅四、五天时间便过世了。

王培忠教授介绍说,去世之前,大姐除了行动不便,患有糖尿病之外,身体上没有其他的问题。她头脑清晰,血糖控制也很好。

这段时间,在中国,大家都在抢购各种退烧药,而治疗新冠的特效药Paxlovid更是一片难求。他大姐的儿子通过不少关系,在印度买到了仿制药,不知花了多少钱,而且药的真假也无从辨别 —— 可惜药还没有寄到,大姐已经去世了。

王培忠教授告诉记者,或许是死亡太多,大姐的遗体在家里停了两天才安排拉走,要等待10天后才能排上火化 —— 大姐居住的地方已经是上海最方便的地区了,那里临时增加了冷藏设施,以保存遗体。

在办理大姐的死亡证书时,家人被问到,她是否有基础疾病。家人表示,她患有糖尿病。然后,死亡证书即填上,死因:糖尿病。

根据中国卫建委的定义,只有因新冠病毒阳性,直接导致肺炎、肺衰竭死亡的,才被称作新冠死亡。自上个月初,中国放开新冠疫情控制措施以来,卫建委仅通报了19例新冠死亡。

这样的统计方式与数字引发了国际质疑,世界卫生组织已经反复强调,中国需要报告真实的疫情数字,包括感染和死亡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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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坎坷的歌唱家王曼龄

王曼玲女士出生在天津,是一位非常有天赋的歌唱家,但个人经历十分坎坷。

文革期间,王曼龄不得不前往甘肃上山下乡,因为歌唱天赋进入了甘肃省歌剧团。

但之后,他们的父亲被打成反革命,于1968年被整死,尸骨无存,也令他们姐弟六人的成长蒙上了阴影。

因为家庭成分和贫穷,王曼龄失去了继续在音乐上深造的机会。

直到文革结束,她凭借过人资质,成为剧团重要的女高音歌唱演员,曾主演过多出剧目。

退休后,她一家定居上海,她还教授老年人唱歌。

大姐为何没有打疫苗?

王培忠教授称,作为公共卫生专家,令他最感遗憾的是,他的大姐直到去世也没有接种疫苗。

他告诉加广记者,过去两年间,他反复提醒大姐要打疫苗,但或许大姐关于疫苗信息有误,最初表示不以为然。

大约半年前,王曼玲女士接受了弟弟的建议,主动询问街道和核酸检测人员,希望接种疫苗。但得到的回答是,疫苗对老年人的副作用很大,不建议她打 —— 事情就这样拖下来了。

根据报道,中国的疫苗接种是优先从59岁以下人群开始,而80岁以上老年人的疫苗接种率仅为40%。

王培忠教授表示,回想这件事情,中国没有保护好老人和有基础病人群,让他们接种疫苗,就仓促放开了。当然,这并不是说,接种了疫苗,就不会有重症死亡,而是说,从防疫角度上看,这本来是可以做到的事情,但基本没有做。

这几天他反复问自己,如果大姐接种了疫苗,是否能躲过这一劫难呢?

年轻时的王曼龄,后排右,与家人。(王培忠提供)

照片:RADIO-CANADA

采访/撰文:Yan Li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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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在问放开前感染的都是轻症,无症状。而放开后,听身边的朋友说,几乎没有无症状,就算不是重症,也要比流感严重不少。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有什么科学依据,还是之前媒体和信息报道的闭塞和掩盖所致?

另外,还有很多人把现在的悲剧怪罪为抗议者。到底应该怎么看这个问题?

转自:张玉蛟教授(Joe Y Chang)
MD安德森癌症中心放射外科中心主任,终身教授

海啸为什么会出现?并且重症比我们预期的多?

  1. 国人缺乏足够的免疫力

评估新冠病毒的毒力,不仅仅看病毒本身的致病性,还要看人群免疫能力。在全球范围内,中国的人群免疫力属于较低的水平。严格来说,中国尚未经历全国性的第一波。而在欧美和新加坡等地区,人群通过疫苗接种和自然感染获得了较高的免疫屏障。那怕是非洲等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在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自然感染,已经形成了一定程度的群体免疫。所以即便是同一个Omicron 突变株,在别的国家与地区已经较“温和”,但在刚刚面临第一波感染潮的中国,依然具有相当的“杀伤力”。

疫苗被普遍认为能降低重症和死亡风险。而在中国,2022 年疫苗的接种率,尤其是加强针,并未明显加强。许多人距离接种最后一针疫苗已经过去了近一年,这意味着保护力的明显衰减。

  1. 疫苗的有效率有待提高

香港疫情的真实世界研究显示,尽管三针灭活疫苗在三个月内能够有效预防重症和死亡,但三个月后保护力出现大幅下降。而预防Omicron 变异株的感染,灭活疫苗更显得力不从心。

  1. 短时期内感染基数太大

当前,奥密克戎变异株传播力和免疫逃逸能力增加,感染人群呈指数增长。加上冬季是个呼吸道感染传染病高发期(包括病毒性流感,普通感冒,细菌性肺炎等),感染病毒指数增长,民众腹背受敌。由于感染人群基数太大,导致在每一家医院,重症显得十分常见。武汉协和医院的重症率占入院门诊病人的三分之一。

我们存在的问题

免疫负债

免疫负债( immunity debt) 是由于缺乏接触常规细菌和病毒造成的。 三年的封控,保护了民众不受Covid-19 感染,但同时又人为地造成群体缺乏对常见病毒和细菌的免疫力。

在没有足够的群体免疫,民众就是温室大棚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暂时的封控是为群体免疫做准备,也是为强化医疗配套做准备。而放开是迟早的事,我们承担不起永久的封控。况且,以Omicron 的传播能力,我们已经到了想封也封不住的时候了。

当大棚突然被打开,不仅omicron 传开了,还有流感病毒,细菌性肺炎……. 许多民众对这一切毫无准备,包括我自己的家人,尽管我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们。

遗憾的是,当我们应该去接种Covid-19 疫苗,流感疫苗,肺炎疫苗的时候,准备药品,氧气,呼吸机,ICU床位时,我们没有及时去做。

免疫老化:海啸高峰过后,老年人的恶梦才开始

新年刚过,“阳”过后的年轻人已经走上街头,庆祝悲伤2022年的离去;恢复正常生活和生产已经在路上。

然而,老年人的恶梦才刚刚开始。年龄大的人,即使是接种了三针灭活疫苗,他们的免疫力也极为有限,所谓“免疫老化”。 况且,中国80岁以上的老人,接种三针灭活疫苗的比例也只有40%左右。想低于美国的近98%。

由于老年人的病情恶化和死亡通常延后一个月左右,加上春运就要来临,另一波Covid-19 高峰将随着春运大军传至遥远的乡村,一个中国人口的腹地,一个缺医少药的地方。我们再不能缺乏准备。

中国是崇尚孝道和关爱老人的社会。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高峰,我们应该更加关注老人和有基础病的高危人群。然而,面对疫苗的功效和接种状态不明确的情况,在Covid-19 高峰时期,除了核心家庭成员之外,我建议大家把药品,水果蔬菜和你的爱放在老人门口,尽量避免推门而入,减少把病毒传给“免疫老化”的父辈。

免疫杂交:二次感染与感染后接种疫苗的争论

西方国家的临床数据显示,Covid-19 第一波后, 尽管机率明显降低,但再次感染Covid-19 的确可能。而这个可能性的大小,取决于被感染后的时间,疫苗的有效率和接种时间,病毒变异以及当地疫情的现状。

通常来说,感染后三个月内重新感染的可能性很低;然而,半年后,这个可能性就会明显增加。尽管,再次感染的症状可能会轻一些,但是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研究。

美国CDC 的研究发现,被Covid-19 感染过的患者,如果不接种疫苗,他们被再次感染的几率比感染后接种疫苗的人明显增高。由于疫苗接种能够在Covid-19 自然感染所获得的免疫力的基础上增加免疫力,美国CDC建议,自你岀现感染症状,对无症状者自检测阳性起,三月以后可以考虑接种疫苗包括加强针,尤其是那些有基础疾病,生活在重灾区,以变异病毒为主的地区的民众。

尤其重要的是,我们发展和采用针对变异病毒的双价甚至多价疫苗,这将会有更加有效地减少感染机率和发展成重症的可能性。同时,许学者认为,混打不同制做途径和作用机制的疫苗,包括通过自然感染,可能有利于激发更广谱更强的免疫力,所谓免疫杂交优势。

下一波来了怎么办?

值得庆幸的是,第一波的疫情即是坏事,也是好事,因为感染过并已经恢复的的民众相当于接种了一次强化活疫苗。如果第一波带来60%-80%的人群感染,这60-80%的人群就相当于接种了一次天然疫苗。因此,尽管第二波无法避免,但是其强度和广度将大幅度下降。

然而,这种天然疫苗建立的免疫屏障可能会因新的变异而被损害。美国就经历了Delta 和Omicron 两大波峰。这个就是为什么全世界,包括WHO对中国疫情的变化追踪和病毒基因分析,尤为关注。

更要强调的是,老年人,有基础疾病的人,由于免疫功能的“老化”和“低下”,即使是有过自然感染,他们依然是被再次感染的高危人群。也就是说,压在他们头上有三座大山:免疫负债,免疫老化,缺乏免疫杂交优势。

许多人可能不知道,在人类还没有发明抗生素,疫苗的年代,人类的平均预期寿命,才有30-40岁;许多人都在早年倒在传染病的路上,这是中国,也是世界,几千年的历史。而现在,中国人的人均预期寿命已经增加到78岁。科学知识的更新和普及,更先进的疫苗,抗生素,抗病毒药的开发,才是战胜疫情最终的法宝。

根据目前中国的现状, 应对下波疫情攻击,我建议:

  1. 疫苗加强针至少每半年到一年一次。在安全的前提下,尽早为高危人群接种疫苗加强针。

  2. Covid-19 还会继续变异,而针对原始病原株的灭活疫苗的功效将越来越低。提高疫苗有效率刻不容缓;双价或多价疫苗是必经之路。再不能坐失良机。有些事情,越晚越被动,最后变得进退两难。

  3. 提高广大农村小城镇医疗机构Covid-19 诊治水平。普及行之有效,规范化并简单实用的诊治方法。

Covid-19 的全球暴发就要结束,但我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实事求是,脚踏实地,我们才能迈出更加坚实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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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悲哀的現實實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