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每個階段的友情，都是靈魂的伴侶！
——何頻
人性在極限下才能暴發出最美的真色！
——子旻
一直在說，外五縣——新世界！但是，普天之下 莫非政府，政府就是政府，一個樣嘛。它怎麼新，新意何在？
對於按規定分到這裡的知青，可能沒有新的感覺。對我這麼一個外來人，而且來自一個和這裡差異那麼大的地方，它確實充滿新意！以至詩意！我至今還十分懷念。我今天來說它的新意，也僅僅是我的個人感受，不是什麼集體記憶！
蘇東坡同志評吳道子的畫：出新意於法度之中，這是一個藝術評論。我是一個亂看書，亂思想的人，我想，這也許可以用來說明外五縣之新，法度就是政府，出點新意，應該這樣理解，我們是外縣，——當然不是外國，我們依然生活在政府中，但內外有別，我們和內縣還是有些差異，這也是事實。比如說，我的土地肥沃，糧食就多，就使人生一寶——糧票（購糧本）之威風，在這里減弱。但我們也沒有說不用糧票啊！每逢趕街，我們去官家辦的食堂（那時的舘子名）吃飯，也是錢，糧票一起交付的。我們守法。但糧票對我們管束不大！這就新得，——了不起！這不就是：出新意於法度之中的——藝術表現了嗎？
但我也不是先從消化系統來認識這個新世界的，而是從呼吸系統認識到這個新世界。當我從龍陵大坡（三十公里）下來，這一路是熱帶雨林氣候帶，空氣濕潤、芳香，和內地的——充斥著許多虛張聲勢口號的——病態空氣不同，這空氣負氧粒子多，多吸兩口就神清氣爽，——口號尚未把空氣精華吞食掉。但這只是新意的開始。而當我站到芒市——外五縣的邊緣，風——流動的空氣，就大愛無疆地給我一個全方位擁抱，不管你有假證明，還是真證明！我張開嘴巴，欲呼三萬歲，它又順手塞入口中一個五味齊全的水果，我咀嚼半天，也分辨不清，這是空氣香蕉，還是空氣波蘿、抑或是空氣芒果⋯⋯，所以也只能用水果這個概念詞，來說明這個情況！
我肚子裡充滿了口號空氣，一吸進新世界的水果空氣。就起了異化，思想覺悟就立馬得到提升，就馬上站到芒市河裡——這是當時老傣入厕的方式——把那些齷齪的口號從消化系統的末端排出，就這樣，我就完成了靈魂深處鬧革命的任務，我就成了一個新人！成了一個和傣族人民并肩———驕傲自信地——站在芒市河中的人！這裡我又要做一個解釋：關於這種入厕方式，知青到來後就逐漸消失了。為了知青方便，傣族人民就修建了廁所，慢慢地也就接受了廁所。本來這裡土地肥沃，他們一不需人肥，二不需要厩肥，也就不需要廁所。所以，他們就，——流水送農肥，送給了下游需要的農人，這是一種很樸素的國際友情。因為芒市河流入瑞麗江，瑞麗江又流入緬甸的伊洛瓦底江，沿河、沿江都是農業生產地區，那些地區土地沒有這裡肥沃，很多地區仰賴這種綠色肥料。知青的到來，造成了這國際援助消失，影響很不好！
為了故事的真實，難免有低俗的陳述，請大家諒解。因為現實本身除了高雅的部分，餘下的也便是低俗！所以，我一介——依靠假證明而存在的人，要免俗不容易！
經過這一番吐故納新運動後，我就能平安的睡覺，沒有了入睡的驚恐，更重要的是，——傣族人民，是一個有信仰的善良民族，他們身處熱帶，就有溫暖，他們土地肥沃，胃腸就常飽足，有飽又有暖，他們就飽暖思——佛：所以，他們自古以來，就不會半夜三更來敲你的門，——象昆明那樣，半夜敲門并大喊：查戶口啦，查知青回鄉證啦，快穿衣起床！門拍得震天響。有的門開得慢一點，革命群眾，就一脚把門踹開，在深夜中，這院門～咣噹，一聲落地，就是半夜驚魂的炸雷，而那時，居民都住在小雜院內，一院都至少有三、五家，半夜裡，院門一倒，等同地震。有的小夫小妻的人家，還在無間的纏綿中，忽聽這聲炸雷，男女都嚇得——象彈簧一樣跳起來，以為梁山好漢殺來了。這一彈跳後果不堪，使得身體某些部件受損——失去了彈性！因此，就落下了一些不好啓口的毛病，以後人家怎麼維持夫妻關係？太不人道啦！你們是不是為了革命，就不娶老婆，嫁人啦！八格牙路！完了，完了，失常了！竟說起日本粗話來！
我當時是單身，也受過一次這樣的驚嚇。因為尚是單身，落下的毛病，就好啓口相言：大家知道，我是不能回家睡覺的，只能張同學家睡兩晚，李同學家睡三晚，一家不能多呆，一多呆容易引起手臂上帶紅箍的群眾注意，晚上就會來敲門。查到無證者——我，對不起同學。按笛卡爾的說法，我思故我在！按他的思維邏輯來解釋，應該是，證明在故我在，而我無證明，——應是：無證故我不在！我是在——不在的狀態中，應該查不到我！但我為什麼又要躲避呢？真是要怨老天：怎麼不给我一顆哲學的心？而給予我一顆脆弱的藝術之心！使我今天都不明白，我那時是怎麼啦？
這一次驚魂故事是這樣：我睡房在二樓，同學鎖好我的房門，——這是看革命書籍，電影受到的啟發。我又查看了後窗是否能打開，因為，一旦紅箍人要求開鎖查房，我可從後窗爬出，再爬上鄰居的瓦屋頂上，另外把衣、褲、鞋裝入一袋內，隨時準備飛檐走壁！——那時候，睡個覺多麻煩喲！它是一個復雜的程序，我相信，今天的編程高手，也編不出這種生活程序！那是一個浪漫的、充滿想像力的大時代，今天的想像是科技的、有序的、缺乏刺激，那時的想像是浪漫的、無序的、充滿刺激！只可惜，——我是這個大時代中的小人物，而不是踹門的革命群眾！很遺憾哇！
我編完了睡覺程序，就進被窩。睡到半溫半熱時，忽感到整個夜都顫抖起來，——兩耳一片敲門聲，一聽這合唱式的敲門，我就不慌，——這是普查，我這方面有經驗。危險的是敲門獨唱，那就是出了蒲志高——叛徒，帶路奔我而來的。我叠好被子，理順床單，提起行裝袋⋯⋯，這時敲門聲高亢起來了。門逢中傳來：老王（低音，低八度），來了（高音，高八度）！這高音：來了，既是通知我——出窗，又是回應敲門人。這就是友情，這就是智慧。現代拉丁美洲的魔幻現實主義小說，有這魔幻嗎？有這現實嗎？我記得送我友情的兩兄弟：姓楊。名就不說了。這高低音送給我的友情，就成了我靈魂的終生伴侶！
我上到屋頂，也來不及穿衣，就雙手抱於胸前，彎腰坐在瓦脊上，此刻正是：時序深秋，霜風凄緊，老王冷落。偏着頭望天，天上有一個月亮，——又白、又圓。清冷的光落到我身上，猶如冬日的落雪，我渾身都抖起來。月亮看到這樣一個被人間拋棄的孤獨者，就飄悠悠地走到我身邊，說：sir ，我倆抱團取暖吧！我也很孤獨的啊！說著還用臉頰貼了我一下。這一貼——我彷佛化成液態的冰。我牙齒打顫着，說：月——月——月亮，同志，我倆都是一點點溫度都沒有的東西啦，再一抱，就抱成冰球了。肯定要生病。你病了不要緊，組織會派嫦娥大嫂來照顧。我就慘了，組織早就嫌棄了我！他有點不高興，我也有愧疚，就說，我送你一首詩。他一聽高興地說：好啊！我就吟：半裸坐瓦脊，哆嗦拒明月，這兩句一出，滿天都是打油味，月亮同志調頭就走了。他一走，我就更冷，說話的人也沒有了。牙齒打顫的聲音越來越大，很害怕這響動，——暴露了我。就把行裝袋抱來胸前，把袋口塞進嘴巴裏面，用牙死死咬住，讓顫音消除。後來我的牙齒就松動，肩胛又受寒——得了肩周炎。自此之後，我不管走到哪裏，都帶着一件厚厚的外衣，一遇到有冷氣招待的地方，我就穿起來，不然肩胛就會酸疼。人生變得多麼的沉重！
贅述幾句，這次普查，搜捕回鄉無證及證件過期不走的知青，四百多人，關在昆明廾九中學教室裏，後分批強行遺返。為此，同學、朋友還為我慶賀一番，——喝了些劣酒，吃了些沒油沒鹽的菜，席間朋友就拿我打趣，說：老王，昨晚你走運，只被嚇成一支鳥——飛到瓦脊上，但沒嚇到屌！幸哉！幸哉！喝、喝、喝死算㞗！這象什麼話！那個年代的人，很多有心理問題！但沒有心理醫生！
如今，我舒坦地睡在傣家寨子里，無驚又無恐。每夜都有好夢。對我來說——就是人生的奢侈！我怎麼能不感恩這新世界的人，以及它的一草一木呢？我又怎麼能不說——這就是我的新世界呢？
可話說到底，這新世界和我是怎樣的關係？很難說清，請讀下面的故事：
我天天坐在大青樹下等消息，——一個樓同學的消息。他是緬共，東北軍區特務營的小班長，去了近兩年，參加過許多戰鬥。他父母想他，請我把他找回來，并寫了－封信請轉交。他父親是昆明開關厰的人保科科長，叄加過新四軍。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這是我奶奶對我的教導，我不能違背。信我已托人轉到棒賽（畹町對面的緬甸小村）。特務營在那設有招兵站，有我認識的任同學在那裡。但已近一月，都無音訊。
朝霞初升，雞鳴寨外，如紗的薄霧從芒市河上飘來，我又坐在大青樹下，看着，——春風攬着朴哨的小蠻腰從河堤上———微步芳草走過。此刻我就慚愧，平日所讀關於美學的書，全都可以丟到芒市河中去。最真實、自然的美：是看到的，感受到的，書中讀不出來！就想到一首詞，看了美一眼，就無保留的獻出一生，真了不起！它就是：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正好此刻，春風扭動了一下樸哨的腰，政府多年在我腦中竪立的——那些偉大的、指導生活的招牌（榜樣），就立刻坍塌！純真的美——剝去了教育朿縛在我靈魂上的種種虛偽。同時也幫助我——建立了生命的信心！
子旻同學，故事即將結束，我把结束的節奏放慢一點，以便我再慢慢地品味——我那曾經有過的——短暫，多難也生動的青春。可以嗎？
我在等待中，——欣賞着傣家的美，我看人動情，看水，看樹，看竹，看⋯⋯，一切皆有情！有時我會看着朝霞手舞足蹈，有時又會看着流水與其相語⋯⋯，這一切都證明了：是的，我曾經年輕過！
有一次，我看到一頭皮毛光滑的黃牛，躺在草地上曬太陽，幽雅平和的神態令我嘆服。如果我們的大領導能夠看到這頭牛，能欣賞這頭牛的幽雅，就不會去做那許多無聊、無益的屌事！我想把他畫下來，我就直楞楞的盯著他，也想感受一下他這個幽雅，——是怎麼產生出來的？因為畫畫：你不了解這幽雅，不把這幽雅畫出來，只畫出他的形，這就是行畫（俗）。牛後來被我看得手足無措，就不奈煩的站起來。旁邊走過來一位小樸哨，說，青年，牛有什麼好看唦，要看嘛，看我唦！說完，牽着牛走了。
這一次以後，村里人，都知道我畫畫，能欣賞美，所以，我坐在大青樹下，或走在鳳尾竹旁，時不時，會有樸哨過來，遞給我一個香蕉或芒果，說，青年，香蕉，吃唦（傣式漢話）。就是這樣，我就吃了很多傣家人的免費的——生猛果鮮。現今，我想吃這樣的果鮮，花銀子買來，怎麼也吃不出當年的味。普天之下，哪裡還能吃到美味的免費果鮮？沒有了，美好的時光是否真的沒有了？所以，要把它寫下來，讓有心人明白，再混帳的時代，也有不混帳的藝術，——人性之美！
真想就在這裡響應領袖號召：安家落戶。找位給我香蕉吃的撲哨，做一個小家——在鳳尾竹旁，生幾個混血娃，領着他們到芒市河裡戲耍，有月亮的夜晚，把他們帶到大青樹下，教他們讀：床前明月光⋯⋯，懷著這樣的念頭，入夜，我就坐到芒市河畔的月光下，仰望星空，思想此事的可行性。細思，——要安家必先落戶，落戶就要手續——一系列證明，我是一個逃亡者，只有一個假證明。過不了這道坎，也就安不了家！安不了家，哪來的娃？心中頓生煩惱！我也很慚愧，對不起偉大領袖——不能響應他的號召，在這裡安家落戶！——生娃。
自從有了煩惱又慚愧的心情，我走路，——便頭也抬不起來，身子骨也松跨了，眼也散了光。我自知不能面對人生之美，也不配面對撲哨，也不能面對光明，我走路就象革命戰爭中的游擊隊，蛇行遊走在陰暗裡。這樣游走了幾天，傣家人就問：大青樹下的王青年，怎麼不見啦？一位和我相熟的樸哨說，我去找找。當他在陰暗的轉角處遇見我，上下打量我一下，又看了一下我的眼神——死魚眼珠一般。就問：你是，王青年？是我唦。我翻着死魚眼，看着他回答，——一點欣賞美的反應都沒有。樸哨很生氣，說：青年，雞巴勞改嘞！轉身就跑掉。這句話，就是一個魔咒，從此，我的人生便一蹶不振！
關於這句：鷄巴勞改——不廢江河萬古流——的金句，我要做個說明：A，這是樸哨原創，非本人杜撰！本人的文化水平尚未達到這個高度，——四個字概括了知青一代的——青春煩惱，這是文章高手的水平：詞少意多！B，這個金句，——在知青中流傳很廣，可以說，它教育了一代人，啟迪我們認識到很多問題，比如，它使我們知道我們都是有問題的人。同時也理解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深奧理論。C，它比王小波老兄提出的三無時代（無性、無趣、無智）早卄多年！所以，我個人認為，可以申報諾貝爾文學獎，——但誰去領奬？
當晚，我拖着散架的身子骨，一蹶在芒市河的沙灘上，仰望星空，星空如梵高的一幅油畫，是一片湛藍、扭曲的色塊，——極象我的靈魂，月亮和星星是黃色的，閃耀着焦燥和不安。我雙手緊捏一把沙子，渾身一股原始的蠻力在生長，散架的身子骨重新組合了我，——這時的我，已漸漸變為巨大的怪獸，正在蛻變中，幸好我有一顆藝術的心。它便問我，你干嗎啦？我說，不想做人了，想做一個鬼，做人憋屈：你要愛，卻不能愛，你要思想，卻不能思想，你要睡覺，卻不讓你睡覺，——半夜敲門，⋯⋯，反正一句話，做人的道路上竪立着——看不到頭的＂不＂字禁止牌！叫人怎麼活？他說，做鬼也不容易，你會說鬼語嗎？不會吧！這樣，你去到那邊，依然寂寞、孤獨。兩邊差別不大！算了，在這邊吧！——這裡起碼有我跟你做朋友！
這些事情發生後，我就有些反常，見樹，踢樹一腳，見竹子，踢竹子一腳，見石頭，踢石頭一腳⋯⋯，看天，不順眼，看地，不順眼，看人⋯⋯，同學說，老王，你這幾天是不是，——在夢遊！我說：雞巴勞改！他們一聽，都樂了。高呼，老王萬歲！就圍上來說：我們對這方面很有興趣，講講勞改的情況。見我半天不語，又念語錄：要鬥私批修！我本來就窩火，就反問：你們和我受的都是同樣的——垃圾教育，里面有這方面的知識嗎？他們又反問：那你怎麼能說出這個金句！我高聲說：小樸哨駡我的！大家就用曖昧的眼光看着我，——不講話，開始默默沉思！
（注！請諸位高人，大方之家𧶽教！怎麼這裡開了一條天窗：是我這個科盲操作的問題？還是千古金句——出現的問題？還是我亂踢脚的問題？）
傍晚，七、八個人，又在小院中喝米酒。我舉起酒敬大家一杯，說：感謝大家，我要走了。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和大家喝酒。就以此杯——告別吧！都是天涯淪落人，大家明白——這個走的意思。就說：我們不說什麼客氣話，你說，要我們幫什麼忙，盡管說。大家都是那麼回事。我說，幫弄一個到瑞麗的證明——邊境通行證（又是證明，無證寸步難行）。樓同學至今無消息，我先到棒賽看看，我這裡還有一個他父母請我轉交的包裹，有我的同學——任某在那裡，去了解一下情况，反正我也要去那邊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大家聽後，就很傷感。樹同學說，老王，我送你去，我熟悉情況，送到後，我再回來！昆明至芒市，潘同學，蔡同學相送，芒市至緬甸，樹同學相送。這條友情接力的——淡淡的，滔滔不絕的江河水啊！始終伴我這葉孤舟，飄蕩至天涯地角！那時，我們一無所有，——除了友情！
雞尚未打鳴，霧尚未散去，天光微明的早晨，我和樹同學向芒市車站走去。我回首看了一眼這柔情似水的傣家村寨——我本想，——而不能，——在這里安家生娃的村寨！我不敢多看一眼，再看一眼魂魄就要落下，那明日未知的前程咋辦？
到了車站，一輛貨車停在路旁——這是朋友聯系的——给我們搭的順風車。駕駛室已滿員，貨廂己滿貨，只有拖掛車廂是空的。無奈囊中羞澀，只有掀開蓬布——爬上去，坐下來。
車出芒市，過風平（鄉），是平路，但也有彎道，拖掛車箱已在走着醉拳步法，——動無常則，若危若安。樹同學與我的五臟六腑，已有錯位的預兆。待它——動無常則地——走上三台山，又若危若安地——下了三台山，再東倒西歪地——到了遮放，走了近三個多小時。我倆就成了水泥攪拌車——罐内的水泥，被攪拌得——兩眼死灰，頭大如笸籮，——不知今朝何朝了！等到司機來叫：同學，遮放到了，下車吃飯休息，再走。我倆正是：一息尚存，不能動蕩！又等司機吃完飯，又來問，怎麼啦？此時，我們才能夠——手找得到手，腳找得到腳，五臟六腑剛剛复位工作，嘴才能語言，說，我們在這𥚃下車。司機說，你們不去畹町了嗎？嘴答，謝謝啦。心說，這怎麼去，三台山是小山，已經只剩半條命，過去就是大山——黑山門。坐在水泥罐子里，——翻騰着爬進黑山門，就是神仙也別想再出這道門了！
下了車，樹同學說，老王，這里出產的米——是貢米——遮放米，自古以來只供皇家，本地人留一點，外地吃不到。你要嘗嘗嗎？一聽到吃字，胃就踢我心窩一脚。我立即說，沒福氣消受。你吃去吧！他說，沒胃口。
等到後面的客車到來，兩人花了三元錢吧，買了到畹町的車票。這次是，——囊中再羞澀，也不能用命來羞澀了！從水泥罐車，換來坐到最普通的客車上，真是換了人間！車行不久，樹同學一指窗外，說：這就是瑞麗江。一條心儀已久的江，就緩緩悠悠地從山腳下走來——帶着異鄉的神秘！從這裡就上黑山門了。這可是一道歷史之門，當年中日滇西會戰，小鬼子松山戰役失敗，龍陵戰役失敗，騰衝戰役失敗，就想守住這黑山門，賴在這𥚃不走，但大勢已去，終於被從黑山門攆走，跑下了山，從畹町狼狽而逃出我國之門。自此之後——滇西無鬼子。山埡口上有一纪念碑。車上有文化人，在自豪地講述着這戰役。好像講的就是他的故事，——很生動、驕傲！我却別扭，我今天好像就是——當年殘留下的一個小鬼子，又從新被攆出國門，——中國人攆中國人！反正我不𠄘認我是鬼子，亂七八糟的想到這些，剛才復位的五臟六肺又開始錯位，全身便痙攣而扭曲成了一條：天津大麻花。
翻過山埡口，就下山，棒賽就近得——面對面！山腳下就是——全國最小的市級行政單位——畹町市！它和棒賽就相隔一條七、八米的小河。也只有一條兩、三百米的街，山坡上散居着一、兩百戶人家。人口可能就一千人左右。下車前，樹同學告戒我：不要小看這地方，聽說在這𥚃的人——都是干特殊工作的！都是居民，沒有農民，也沒有插隊知青。我一聽，剛剛扭曲成麻花的身體，驚嚇得，——一下反旋而散成一團亂麻。樹同學說，放心，我會安全送你過去！
（待續，國外篇）
致想點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