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李廣平先生,畫了一幅畫,寫了一首詩。
我至今尚記得這幅畫,這首詩。但他的畫不在了,寫在畫上的詩也不在了。可我記得這幅畫,也記得這首詩。我就把他們畫出來,寫下來。
畫出來,寫下來,忽然想起了杜甫先生的詩—— 《丹青引贈曹將軍霸》:將軍魏武之子孫,於今為庶為清門,英雄割據雖已矣,文彩風流今尚存⋯⋯。如果把詩的首句改為:先生中堂之子孫(中堂者:李鴻章先生),整首詩也在說明——廣平先生的一生。所以,我選了诗的第四句:文彩風流今尚存——做文章的題目。
畫已明明白白在這里,大家去看即可。不必解釋。當然,畫是我畫的,不是廣平先生畫的,構圖是他的。我的梅花也沒有臨摹過別人的,但別人的畫的梅花我看過很多,學習了很多。歸根結底一句話:我的梅花是看先生畫多了,看得會畫的。
詩我把他寫在下面,略作解釋。因為有幾個地名,大家不熟悉。如此而已。
未到曹溪十六年,螳螂川水尚依然,
老梅猶識劉郎面,仍倚新妝殿砌前。
曹溪者,是位於昆明卅公里之安寧溫泉風景區內的古寺。這裡的溫泉是硝酸溫泉,清亮透明,無硫磺溫泉那股怪味。泡後肌膚滑膩,有嬰兒肌膚手感。想當年楊貴妃泡的華清池,也應該是硝酸溫泉。不然白居易先生怎麼說:溫泉水滑洗凝脂。如果是硫磺水,泡了一身硫磺味。君王可能捏着鼻子走開。就不可能:三千寵愛在一身了。請注意:在高層服侍領導的美女,泡溫泉要選擇正確,沒有正確選擇,寵愛——就泡湯掉!
當年的很多領導都愛來這裡泡溫泉,希望泡出楊貴妃那樣的寵愛——得到更上級領導的𠖥愛。領導之一——董必武副主席泡後,題了一個匾:天下第一湯,並刻在大理石上,今尚在政府招待所(賓舘)里。好像是他,或者是太監文人郭沫若還寫了一首詩,我記得兩句:莫誇六國黃金印,喜泡溫泉碧玉湯。我為什麼記得這兩句。我當時——幾十年前,我就覺得里面有虛偽。為什麼,那麼好的湯,泡完後,沒想什麼,就想到黃金印——權力,這種潛意識害死人。怎麼不說想到美女呢?怎麼不寫:堪嘆六國佳麗少,共泡溫泉碧玉湯?其實是想——左抱美女,同時也想——右持黃金印,而單拿黃金印來忽悠大眾!這可以說:虛偽!
曹溪寺里有一樹唐代或者元代的古梅,很古老的一樹梅。我看到它的時候,或許在我看到他以前,就已經躺平。工作人員用支架撐着他古老的身體。但每當冬末春初時,它都是青春煥發,一樹幽香。
詩的首句:未到曹溪十六年,這十六年應該是:1949——1965,這十六年。按理說,昆明人,每年春天,都會到溫泉泡一泡。特別在清明節前後,這麼長時間沒去,肯定有原因!
另一個解釋——螳螂川水,就是螳螂江。它是滇池的出水口,它流經安寧溫泉,而入金沙江。是一條不舍昼夜而流的江。它也有很多故事,但都流走了。
最後,解釋一下第三句:老梅猶識劉郎面。為什麼是劉郎,而不是李郎(李廣平先生)?這請大家去谷歌上查劉禹錫先生的兩首詩:《遊玄都觀戲贈賞花諸君子》,《再遊玄都觀》。明白這兩首詩的背景,和劉先生寫詩的心情。也就明白詩中為什麼不用李郎而用劉郎了!也就明白為什麼李郞要借劉郎來說詩!
這是廣平先生在文革前一年——1965年,去重遊了一次温泉的曹溪寺,看了寺裡的梅花。回來高興,就畫了這幅畫,寫下了這首詩。
後來他也就沒去過那裡,1968年他就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