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刚刚知道，在当地时间 1 月 18 日早上 8 点20 分，乌克兰一架直升机在基辅市居民区突然坠毁。机上 9 人遇难，地面上有至少 5 人死亡，其中包括儿童。
死者包括乌克兰的内政部长，第一副部长，内政部秘书，内政部援助服务司副司长，国家内政安全部长，内政部通讯司首席检察官等六名高级官员。据乌克兰政府顾问安东格拉申克说，“乌克兰失去了整整一代年轻政治家。这是一个血的教训，部门领导层和高级政治家们不能一起旅行。悲剧带来儿童的死亡，这是非常可怕的。”
目前还不知道这起悲剧的原因是因为事故还是遭到袭击，但乌克兰人在战时居然将政府高官安排在同一架飞机上，这种做法确实不够谨慎。
战争是残酷的，除了战场之外，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死亡，有些甚至是被自己人所杀。除了今天的这起事故以外，我在华尔街日报上看到一篇报道，是关于一名乌克兰间谍，是如何被自己人所杀的，让我唏嘘不已。我简单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乌克兰零零七的遭遇。
在俄罗斯发动侵略战争后没几天，3 月 5 日，乌克兰安全部门在基辅市中心，公开处决了一位 45 岁的银行家丹尼斯吉里耶夫 Denys Kiryeyev。罪名是叛国和为俄罗斯人从事间谍工作。子弹打在了吉里耶夫的后脑上。
但仅仅几天后。他却被乌克兰人如英雄般地下葬。吉里耶夫被以军人的荣誉安葬在基辅的拜科夫公墓，葬在乌克兰第一任外交部长的墓旁边。乌克兰军事情报局长巴德诺夫将军表示说，从去年 2 月起，吉里耶夫从俄罗斯那里获得了俄罗斯人要入侵的准确情报并及时通知了乌克兰，这些情报帮助了乌克兰保卫了自己的首都。“如果不是吉里耶夫先生，基辅很可能已经被占领了。” 这位将军说。泽连斯基总统也授予了吉里耶夫一枚英雄勋章。英雄被自己的情报部门处决，这起悲剧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吉里耶夫出生于基辅，早期为一些西方银行在当地的办事处工作。他有一名亲戚是乌克兰国家安全局的副局长，因此和政府官员也有一定的关系。吉里耶夫身材高大，性格外向，人际关系良好，除了乌克兰语和俄语以外，他还会说法语和英语。
从 2006 年开始，吉里耶夫为两位来自顿涅斯克地区的房地产商人工作，这两人是两兄弟，姓克柳耶夫。他们和当时的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有密切的联系。其中一人还担任了当时的乌克兰第一副总理，乌克兰国家安全与国防委员会秘书。吉里耶夫也因此鸡犬升天，做了乌克兰国有银行的高级管理。由于亚努科维奇政权和俄罗斯的亲密关系，吉里耶夫有很多机会接触俄罗斯官员，他们有着良好的私人关系。
2014 年，乌克兰发生革命。亚努科维奇政权被推翻。亚努科维奇本人和克柳耶夫兄弟都逃到了俄罗斯。而吉里耶夫则留下来打理克柳耶夫兄弟的财产。
泽连斯基总统上任后，吉里耶夫曾经被认为对国家不忠诚，而没有被委以重任。到了 2021 年，俄罗斯开始在俄乌边境集结部队。乌克兰急需获得来自俄罗斯的情报。乌克兰新上任的安全局负责人，也就是我们前面提到过的巴德诺夫将军注意到了吉里耶夫在乌克兰和俄罗斯都拥有人脉的情况，开始招募他做间谍。一位吉里耶夫的朋友后来说，“他很喜欢做 007 的工作。”
巴德诺夫将军找到了吉里耶夫，向他说明了情况，要求吉里耶夫利用自己在金融和安全方面的关系，渗透近俄罗斯的军事情报部门。吉里耶夫愉快地答应了。接受完任务之后，他很快被送入了俄罗斯。
2021 年秋天，吉里耶夫向乌克兰传回了消息，说莫斯科已经决定要入侵乌克兰，他是第一个向乌克兰确认这一消息的乌克兰间谍。2 月 19 日，吉里耶夫安排家人离开了乌克兰，但他自己选择留下来。他对妻子说，“如果我现在走，将来我无法直视我自己。”
在俄罗斯发动战争的前夜，吉里耶夫向巴德诺夫将军报告了俄罗斯第二天要入侵的准确消息，并且还说出了主要的攻击地点。最重要的是，他告诉了巴德诺夫将军俄罗斯人将会突袭基辅以北的安东诺夫机场，以作为后续部队的登陆的滩头阵地。这使得巴德诺夫将军有了宝贵的几个小时来调动部队，最后挫败了俄罗斯人夺取机场的企图。这一点被认为非常重要，使得俄罗斯丧失了突袭并占领基辅的机会。
2 月 28 日，俄罗斯和乌克兰在白俄罗斯进行最初的和平谈判。巴德诺夫将军希望吉里耶夫也参加。虽然吉里耶夫认为在这种时候公开露面是危险的，但他说：“好吧，该死的，既然祖国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去吧。”
吉里耶夫作为一名银行家突然出现在乌克兰的谈判小组中，这足够说明他和乌克兰政府的关系。但巴德诺夫将军说：“当时情况紧急，我们不得不冒这样的险。”
据后来吉里耶夫先生自己说，他在乌克兰的家中遭到了俄罗斯特工的跟踪。他用自己的猎枪将俄罗斯特工赶走了。
3 月 3 日 两国在白俄罗斯进行第二轮和平会谈，巴德诺夫将军要求吉里耶夫再去参加。吉里耶夫同意在 6 号参加谈判。但就在前一天，乌克兰国家安全局反间谍部突然打电话给吉里耶夫，说要和他谈谈。吉里耶夫此时正在前往火车站的路上，他们准备搭火车去白俄罗斯进行谈判。吉里耶夫告诉自己的保镖说，他有可能被安全局逮捕，他要求自己的保镖不要反抗。很快，他们的车被安全局的车截停。吉里耶夫被安全局的人带走。
仅仅过了 90 分钟，军事情报人员就被告知，去基辅市中心大街上收尸，他们已经枪毙了吉里耶夫。
这起迷案就是这样。到底吉里耶夫是间谍，还是乌克兰的安全部被俄罗斯收买，替俄罗斯除掉了吉里耶夫呢？目前没有乌克兰官方的结论。但是，我们注意到，乌克兰在去年 7 月开始清洗自己的安全部，撤职并起诉了其中的十多名负责人，理由是他们涉嫌协助了俄罗斯的入侵。乌克兰到目前为止有超过 650 起涉及政府官员的叛国罪起诉。
伟大的哲学家康德曾经强调：“人是目的本身，而不是手段。”但我们看到的是在残酷的战争中，人变成了某种崇高理念的实现的手段和工具，他们是炮灰，他们是棋子，为了国家的利益，他们随时可以被清除掉。一颗子弹，结束一条生命，换来所谓国家安全的一点点增进。我们现在确实有了很多计算机和空间科技，但我不知道人类和那些为了领地而相互厮杀的动物之间，真实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昨天我们说到了汉密尔顿在华盛顿总统的支持下，实现了自己几乎所有的政治目标。重整了美国的金融系统，开创了美国第一家中央银行，大大加强了联邦政府的权力。甚至催生了华尔街金融交易体系的诞生。要知道在那些年里，我们昨天提到的通天咖啡馆里，交易的票据一共就五种。三种是汉密尔顿的财政部颁发的国债、一种是汉密尔顿创建的纽约银行的股票，还有一种就是汉密尔顿创立的中央银行的股票。汉密尔顿成了所有股票交易经纪人的财神爷。我一直觉得今天的华尔街没有汉密尔顿的塑像和神龛，实在是因为金融家们都是些忘恩负义的小人（玩笑话）。
但汉密尔顿的这些成功，也使得他与州权至上的国务卿杰佛逊产生了巨大的矛盾。
中央银行成立第二年，杰佛逊和麦迪逊就联合创建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个正式的政党：民主共和党。当时一般就称为是共和党。我们前面提到的联邦党，并不是一个正式的组织，而只是一群以汉密尔顿为首的坚持联邦主义的人的一种松散的联盟。但随着共和党的成立，联邦党也加强了自己的团结。这就开创了所谓美国第一政党体系时代 （关于美国政党体系时代的知识，请参阅 2021 年 1 月 19 日的 “今日美政”或在网站上用“美国政党历史”做关键词索引）。
请注意这个时候的共和党，和后来的共和党没有传承关系，但却和民主党有一定的继承关系。这是后话了。在当时来说，杰佛逊的共和党属于激进势力，而汉密尔顿的联邦党则被认为是托利党，也就是保守分子。这是因为汉密尔顿设想的国家，更接近于英国，而离杰佛逊的小政府，公民自治的理想社会相去甚远。
现在两个人中间最大的差异，是来自外交方面。汉密尔顿因为更倾向于发展美国的工商业，因此积极推动和英国的关系；但杰佛逊的共和党人则更欣赏法国发生的大革命和解放精神；因此更支持法国。而 1792 年，法国大革命引发了第一次反法同盟的成立。法国和英国开始打仗。美国到底应该支持英国，还是支持法国呢？这成了一个问题。
华盛顿对于这两个针锋相对的下属也是没有办法。但出于现实的考虑，华盛顿倾向于支持英国。因为英国这个时候和美国的贸易量占到美国总外贸的四分之三，而联邦政府的收入主要就是靠关税。因此得罪英国是不理智的。
华盛顿最后的决定是保持中立，这也是英国希望的。但杰佛逊认为这会伤害法国人民的感情（毕竟法国在美国独立战争中帮助了美国人）。杰佛逊提出：既然宪法规定宣战的权力在议会，那么宣布是否中立的权力也应该在议会。总统不能擅自宣布中立。但汉密尔顿反驳道：行政部门的权力就是保卫和平，中立就是不参战，就是和平，所以这并不违宪。
杰佛逊在国内到处鼓励对法国的支持。因为历史原因，美国人确实大多数都对法国人有好感，因此情感上支持法国。汉密尔顿和联邦党人就成了灭火队员，到处去扑灭那些对英国人的敌对行为，还和英国公使密谈，保证美国保持中立的立场。这让杰佛逊大为光火。你汉密尔顿是一个财政部长，而外交这事儿是我国务卿的职责，你这不是越俎代庖吗？但汉密尔顿的做法依然得到了华盛顿总统的支持。
没有办法，愤怒的杰佛逊只能提出辞职，退出了美国联邦政府，回到了弗吉尼亚。至此，联邦党人对共和党取得了全面的胜利。随后在汉密尔顿的主持下，美国趁英国急需美国支援的机会，和英国签署了 “乔伊条约”Jay Treaty。这一条约就美英两国的一些争议问题提出了用第三方仲裁的做法。这是国际法中第一次采取仲裁方式解决国家间纠纷的做法，乔伊条约被认为是现代国际仲裁的开始。
但这一条约进一步刺激了共和党人，也进一步加剧了美国国内两派力量的对立。杰佛逊认为和英国人的和好就是对共和主义的背叛。他们在游行的时候高呼：“约翰乔伊该死！每一个不骂约翰乔伊该死的人都该死！每一个不到约翰乔伊家窗户底下点上灯，骂他一晚上该死的人都该死！”。请注意，这不仅仅是一种咒骂。杰佛逊的理念中，为了政治理想是不惜杀人的。杰佛逊对于法国大革命的血腥不以为然，对于发生在法国的惨剧，杰佛逊轻描淡写地说“自由之树必须时常以爱国者和暴君的血来浇灌。”不过幸好，这时候华盛顿将军还在世，杰佛逊没有发动对他认为是保皇党的汉密尔顿的清算。但我们确实可以看出这两个人之间由于理念的不同，矛盾已经无法调和。
这时候两人的矛盾其实已经到了个人层面。由于汉密尔顿卑微的出身，使得他也存在一种拼死保卫自己优势地位的倾向，换句话说，汉密尔顿不是一个具有宽容品质的人。他有着聪明的才智和令人惊讶的语言组织能力，但似乎他非常享受使用自己的这些优势来发布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来让自己的政敌难堪。相反，杰佛逊等人所代表的美洲“贵族”，则根本看不起汉密尔顿的这种来自社会底层的新贵。他们管汉密尔顿叫做 “蘑菇绅士”，意思就是说这东西根本没有根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共和党人搞了一份报纸，叫“国家公报”National Gazette，连篇累牍地攻击汉密尔顿是一个非法移民，是一个私生子，是一个吃软饭的，靠自己媳妇家势力爬到社会顶层的暴发户，甚至他们说汉密尔顿是英国国王安插在美国政府里的奸细，等等。美国早期党争的糜烂程度，一点不比今天更好。他们直接给汉密尔顿按了一个罪名，叫他是君主主义者 Monarchist，这个词，在刚刚独立的美国来说，就好像在 1950 年说你是一个共产主义者，在今天的美国说你是社会主义者一样。或者说，就好像中国文革时候说你是资本主义者那样，是政治上最恶毒的指控。当然，也是一种愚蠢的指责。
汉密尔顿当然也写文章对杰佛逊等人反唇相讥。华盛顿总统极力劝说两人放弃争斗，但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到了 1794 年底，在看到乔伊条约已经签署之后。美国除华盛顿总统之外最有权势的人汉密尔顿，突然提出了辞职。这令当时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事实上，直到现在，历史学家们也在为汉密尔顿辞职的原因争论不休。
大多数人认同的原因，是说汉密尔顿没钱了。这是一个捎带讽刺意味的结论，但这很可能是真实的。汉密尔顿创建了整个美国的金融体系和证券交易体系，而他自己却穷到无法支撑家庭开支。这主要是因为汉密尔顿不像杰佛逊等人一样自身就是大庄园主，有丰厚而稳定的收入。汉密尔顿唯一收入来源，就是他的财政部长的工资，而那时候这种工资低得惊人。不足以支撑家用。所以汉密尔顿决定还是先回去做一段时间律师，起码可以养家糊口。另外还有一些大家认为可能的原因，是说汉密尔顿在政坛很孤独，除了华盛顿总统全力支持他以外，大多数同僚和议员都看不起他这种暴发户，他有点心灰意冷。另外，他自己的妻子因为担心他的处境，发生了流产，他决定回家陪着妻子，这也是一个普遍被历史学家接受的解释。总之，在汉密尔顿达到权力巅峰，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后，突然从美国政府中辞职了。华盛顿亲自劝他留下也没有用。
最后华盛顿给汉密尔顿写了一份信，信中说道：“在我与你一起经历的所有事件中，你从没让我失望过。你的才华、 人品和忠诚让我坚信我对你的信任没有错。我真诚地祝福你的退休生活富裕美满。”而这个时候，汉密尔顿还不满 40 岁。
那么汉密尔顿是不是从此就退出了人们的视野了呢？没有。
汉密尔顿在担任财长期间，犯了一个“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这件事的把柄，其实一直就握在杰佛逊手中。不得不说，作为绅士的杰佛逊，不像今天的一些政客一样下作。杰佛逊尊重作为美国财政部长的汉密尔顿的名誉，因此将此事压了下来。在汉密尔顿退休之后，此事爆发了。在汉密尔顿在美国创造了诸多的“第一”之后，他无意中又创造了美国了历史上第一个政界的性丑闻。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们下一节来讲。
Er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