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冗長而無時尚感的小說,寫得又是七十多年前的舊事,竟然有一百多人來讀,還有六人點贊,令我吃驚!這是我不曾想到的。當初寫時,只想到——能有三、五人來就不錯。畢竟,這篇小說屬於自娛性質——享受快樂,也可說,為了寫作的快感。也為了一些自己思念的往事和人。木心先生說,都怪我們來遲了,我們是前人的讀者。我們後面沒有讀者了!我又比他來遲不只一步。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的人來讀,也沒有寫什麼後記的打算。現在,却來寫後記,殊可笑!
寫文章,都希望有讀者,沒有不希望讀者的作者。有讀者就會有批評,如批在點子上,那就會產生提高或者頓悟,真是無比高興的事。如表揚說在要點上,那就是令人興奮的鼓舞。這兩者都是求之難得的好事!但我也明白我寫的是什麼?——當今是消費的時代,文化快歺的時代,生命能𠄘受的不論輕或重,都是光怪陸離的時尚,一切以新、速度、變化⋯⋯為時髦,為標準!
當今,審美就是從眾,對藝術的欣賞就是作品的商品性質——值多少錢?評判道德善惡也是以金錢多少做衡量,以實用為理想!我寫的這個文章,和時尚沾不上邊。既陳舊、平淡又緩慢,想來是沒有讀者。當有人來讀,所以令我吃驚!便想寫個後記來閒聊點什麼。
我熱愛藝術——詩、繪畫、小說⋯⋯。
曾有人問我:你為什麼熱愛藝術?它帶給你什麼實際的好處?
這樣的問題,看似簡單,其實是大問題——涉及人和藝術的關係,人為什麼需要無實用的藝術?人活著為什麼?
對於第一個問題,只能說熱愛就是熱愛吧!這有點說禪的味道,真的說不清楚,或許就是宿命。對一件事,一個人產生興趣而熱愛,真是無道理可言。這就是一種感受,不可理喻。例如,我在十多歲時,在一個畫展中,看到一幅水墨山水,其中的寧靜和說不出的趣味感動了我。那時,我對山水藝術一無所知。可這幅畫的每個細節和他的氣韻,至今還在我心裏。當時就下決心:一生相許這個藝術,到如今幾十年仍不厭倦,每有感覺而動筆,就生樂趣。事情就是這樣!
第二個問題,藝術帶給我什麼實際的好處?
先說它帶給我不實際的好處——快樂!先務虛,再務實。這不是清高,也不是矯情,是真情陳述。當然,快樂是什麼?也難有統一的定義。說起來是一種情緒,較抽象。不好說:什麼快樂高尚,什麼快樂低俗。我不能說,我寫作,畫畫快樂——是高尚的快樂,你數鈔票快樂——是低俗的快樂。又可否說,藝術只能帶來務虛的快樂,而不能帶來務實的快樂?當然不是這樣,務虛的快樂和個人相關,由於,是因興趣和喜歡而創作,快樂也自在其中。比較簡單,自己可以把握。至於務實的快樂——數銀子,這就復雜,它和社會有關,除了你的才能,還得看你的運氣⋯⋯!不是你可控制的。能夠得到雙重快樂的是極少數。所以,你有興趣於藝術,藝術回報你快樂,就要知足。至於名和利如能得到,就是"撈外快"!——意外的驚喜。
所以,我說務虛的快樂,並非清高,也非矯情。簡單說點例子,西方有梵高,東方有徐渭,八大山人,都是大師級人物,一部藝術史沒有他們那就平淡。可是,他們生前的日子過得如乞丐一般,難道他們不想賣畫,可賣不出去。因為,他們是大師,一般來說,時代是無法理解大師的——大師都是走在他的時代前面,要後面的時代來理解!現在,他們的作品一幅幾千萬,上億,這樣的實際效益,和他們的生活何關?只不過——身後還好留下一個名字。你說這是清高嗎?這是命運的無奈!在這里說句多余的話,還是要說創造的快樂,如果,沒有這個快樂鼓勵和支持他們的人生和創作,他們的人生有何意義?他們的名字和作品能千古流芳?
我既想務虛的快樂,也想務實的快樂。但我也有自知、自足和自愛!自知者:自己沒有巴爾扎克先生在《高老頭》書中所言的本領——綠林好漢伏脫冷先生,開導一個來巴黎打拼的大學生而言的本領:你要想擠進這個齷齪的上流社會:要麼靠天才的光輝,要麼靠貪污的本領。不象一顆炮彈般轟進去,就要象一埸瘟疫一樣地鑽進去!
自足者:得到創作的務虛之樂足矣!
自愛者:不能賤買了自己,——不是清高!我知道自己的作品的價值,內行的朋友說一流,經過仰觀俯察,自己也知道作品有了自己的東西,說好聽點:有了自己的風格!——不是搞人云亦云的。說個故事,二十多年前,去裱畫,畫掛在畫欄里。一天,接到畫欄老板的電話,說,有人要買你的畫。你和他談。我問,你想買我的畫?答,是。我說,但我不知道怎麼賣。答,賣豬賣狗,主人開口!我說,你為什麼買我的畫?答,我喜歡你的畫,既有傳統文人畫的味道,又有現代氣息!這個買家是內行,我便直話直說,我的畫賣不成,答,為什麼?我說,那些行貨一平尺(33公分X 33公分)賣幾十萬,幾萬,你是內行,這些行貨和我的畫比較,那就是對藝術的侮辱。但行貨入了市,我的未入市。今天,我願意用行貨的十分之一价格賣給你——一萬,或者七千,八千一平尺。想必你也不會要。所以,不是清高不想銀子,是我的作品和銀孑無緣,——故要自知,自足,自愛!
寫這後記,開門見山,就說為了享受寫作的快樂——從務虛扯起來。有反潮流的味道——消費社會,人們崇尚務實的快樂——這是時尚的潮流:今天,蘋果十型手機,明天,十四型,後天,十五型,⋯⋯在消費的疾速更新中享受快樂。昨天的物,今天就拋棄,沒有一點依戀。人和物毫無一絲聯繫。只有更新速度帶來快感!更不用說人和人的聯繫,人的聯繫在網絡的虛擬里。人變得對物、對人都漸漸淡漠,寡情。思想家弗洛姆說,人有五種基本的需要,缺一不可,其中之一便是:聯繫的需要。可是這個需要被"消費"消費掉了,人就變得不完整——異化!人在"消費"中消費,——自以爲是!殊不知,到頭來却被"消費"把人消費殆盡,剩下一具:走肉行屍!人在歡天喜地的消費文化中,熱鬧非凡,其實,得到的是一個孤獨。
寫到這裡,讀者便明白:我為什麼寫店小二——張山,一個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小人物,因為,他有人的完整性:他保持着人的聯繫的需要,對畢記雜貨店的物有情,對收留他的老闆有情,有感激,對認同他的劉先生,對他只說了一句話:書沒白讀!他就既有感謝,又一生懷念。一個人得到人的認同,特別是象劉先生這樣品學獨特,為世人所標榜的大師認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但有多少人會產出感激,這我就不知道,我只知道張山,因此生了懷念和感激,並以此做為人生的意義。說到認同的需要,它也是五個基本需要中的一個。誰不希望得到認同呢?我寫這個後記,不也是因爲少許人的認同嗎?所以就高興,就寫。為什麼?張山又為什麼——沒有追隨那個時代的時髦:無情背叛,顛倒黑白,口是心非,殘酷鬥爭,而去獲取實際的利益呢!難道不是为了維護人性中的那兩個字—— "情"和"義"?然而,有情人在無情的時代,只能演一埸悲劇!
本來是寫後記,却閒扯了那麼多,夠囉嗦!再想寫點我對小說的看法,恐太冗長。這樣吧:一九九七年,王小波先生走掉後,他的小說出版了。我看了不知說什麼好,見人就說王小波。有在大學任教的朋友說,那你就來我們學校講講王小波。我准備了一番,就去講《解讀王小波》。說了我對小說的認識。此文尚在。等過了春節,我翻撿一下,發來給愛好者欣賞、評判,——做為此後記的畫蛇之足。
我說務虛之樂,並不反對務實之樂。也就是說,我欣賞藝術,並不反對科學和技術。但經歷了一些人事,看了一些書——特別是尤瓦里、赫拉利的三部人類簡史,就成了一個悲觀者。
藝術和科學,一個務虛,一個務實。科學技術帶來人類物質文明的巨大進步,不需多言。而藝術使人有別於動物,使人能說:我是人!也無需多言。看尤瓦里先生的簡史,人類之所以成為地球主宰,並非是人的力量,人處於生物食物鏈的中下端,論力量比不上獅子、老虎,大象,更不要說恐龍。而今天,不是人關在鐵籠子里供老虎、獅子欣賞,而情況恰恰相反,為什麼?
因為,人類的文明是從務虛开始的。人會講故事,故事講得好,就講成了信仰。人就能在信仰下團結而組織起來——能在抽象的觀念中聚集為一體,在冷酷的叢林法則世界中戰無不勝,造就了今天的世界——以主人的身分生存在地球上!尾隨其後,科技的發展更好地奠定了人做為地球主人的地位。可是科技的發展是如此的迅猛,帶來无法形容的實際利益。而把藝術拋在了遠遠的身後,造成了拜金主義——拜物教的流行!
藝術和科技是人有別於動物的兩個支點——兩條腿,兩條腿前行協調,就會產生偉大的奇蹟。如果說今天的文明是歐洲人的文明,也不為過——拋開意識形態和固執的虛榮心。昆徳拉說,當唐吉訶德騎着他的瘦馬,帶着桑丘走向世界,現代便開始了——這是對小說藝術的最高評價。當然,現代的開始,除了小說(藝術),還有那一聲驅散中世紀陰霾的蒸汽機轟鳴。這個既有藝術又有科學的文明,幾百年來一支獨秀,影響了整個世界。並使其它古老文明暗然失色。
如今呢?科技這條腿跑得太快,藝術跑得太慢。就發生了撕裂:人的一半在後,一半在前。這就是人在當下的形象——異化的形象。
沒有人反對:科學是理性和智慧以及自由的產物。但大眾是否因爲科學就變得理性和智慧了呢?人們在得到自由後,有能力享受自由這個權利嗎?我在藝術中享受生活,旁觀、關注、關心科學和人的生活,產生了一些看法:
科學的發展,並沒有給大眾帶來智慧和理性,大眾關心的是科技帶來的物質利益,且深陷消費陷阱之中。如果,你關注今日大眾在江湖和廟堂的表現,那麼看到得就是:愚蠢!一個江湖騙子,人渣郭文貴,他說的話:一年天安門換象,一粒精孑賣百萬美金⋯⋯,大眾如稍有常識,不要說理性和智慧,能相信嗎?可是大眾相信了,並為這個媚共而喬裝反共的騙子,獻出十四億美金。你能相信這是智能機器人即將與人二元並存主持地球,神人時代(尤瓦里)即將來臨之際發生的事嗎?
又觀廟堂,各類大號郭文貴,正彈冠相慶,登堂入室。這就是自由?這就是民主?民主是保護自由的手段,是一個權利,但你有能力運用這個權利而保護自由嗎?你能在科技创造的互聯網絡上——從無限雜亂的信息中,選擇真實的信息嗎?如果,你沒有學會在泛濫成災的信息中'選擇正確的信息,你就沒有享受民主這個權利的能力——把選票正確地投出,又何談自由!
總之,今天的人是異化而分裂的人。科技發展如面包店的廣告詞:分分鐘出爐,秒秒鐘新鮮!而藝術是被人扔到垃圾桶中的破衣爛裳。可藝術就是人性,就是愛,陀斯妥耶夫斯基說,沒有愛的存在,就沒有理性!所以,今天的理性可疑:"算法"控制人的生活和思想,只為創造消費文化的那一小撮人服務,大眾呢?就是被人賣了,還幫賣家數錢的那個主,真可謂:身在賣中不知賣!怎麼辦?
越扯越遠啦,野馬跑得漫無邊際,還是立馬收繮,說二句話表白:我悲觀地看着人的未來,而快樂地生活在當下,故我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