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歡迎來到我們的深度追蹤節目！今天我們將深入探討一個關鍵而挑戰性的議題——中國正在經歷的「中國衝擊」及其對勞動市場的影響。隨著自動化和全球競爭的加劇，數百萬低技能工人正面臨失業的風險，許多傳統製造業的工作崗位正在消失。根據最新研究，從2011年到2019年，中國的勞力密集型產業平均就業人數下降了近14%。而今，這一趨勢仍在持續，預計未來幾年內還將減少340萬個工作機會。
我們將探討中國如何從曾經的製造業巨頭，面臨競爭對手如越南和印尼的崛起，以及如何在高科技產業中尋找未來的出路。儘管中國政府努力推動自動化和高端製造，卻仍無法解決因轉型而帶來的社會問題與失業危機。不同於以往的高速增長，面對新的經濟現實，中國的政策制定者如何應對這場轉型的挑戰，將成為未來的重要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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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就業的「中國衝擊」：數百萬工作崗位流失的陣痛與掙扎
「遊戲結束了。」匯豐銀行首席亞洲經濟學家範德里克·諾伊曼一語道破天機，中國正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經濟轉型——一場由自身發展引發的「中國衝擊」。曾經以廉價勞動力和高效供應鏈稱霸全球低端製造業的「世界工廠」，如今正經歷著痛苦的陣痛：勞動密集型產業萎縮，數百萬低技能工人面臨失業危機，社會穩定與經濟成長受到嚴峻挑戰。英國《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簡稱FT）的記者William Langley和Haohsiang Ko深入中國南方，揭開了這場大變革下的迷霧。
十年前，廣東省鞋廠老闆周有生還僱傭著上百名工人，享受著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紅利。但好景不長，海外競爭加劇、中美貿易戰以及國內需求疲軟，讓他的企業舉步維艱。曾經佔據全球鞋類出口70%以上的中國，如今份額已下滑10個百分點，拱手讓給越南和印尼等東南亞國家。周有生的工廠如今只剩下不到20名員工，他在廣州郊區的展廳裡無奈地表示：「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未來將是黯淡和沒有希望的，要想恢復到以前的樣子比較困難了。」這並非個例，中國各地低端製造業工廠都面臨著同樣的選擇：投資自動化，減少就業崗位；或是慢慢消亡。學者們的分析也印證了這一點：常州大學、鹽城師範學院和河南大學的聯合研究發現，2011年至2019年間，12個勞動密集型製造業的就業人數平均縮減了約14%，近400萬個職位不翼而飛。而《金融時報》的進一步分析顯示，2019年至2023年期間，這些產業又減少了340萬個就業機會。這是一場真真切切的「中國衝擊」，只不過這次受影響的是自己。
如果說21世紀初中國加入WTO，大量訂單從歐美國家湧入，是對發達國家的一次「中國衝擊」，那麼如今，東南亞等國以更低的成本搶走訂單，就是對中國製造業的「反噬」。西方國家通過發展消費驅動型經濟和蓬勃發展的服務業，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當年的衝擊。然而，中國領導人習近平明確表示，「新的優質生產力」——也就是先進製造業——仍將是中國成長模式的核心。但問題是，高科技產業的勞動密集程度遠低於傳統製造業，無法提供足夠的就業崗位來吸納過剩勞動力。「從本質上講，你不會僱用那麼多人。」諾伊曼坦言。哈佛大學甘迺迪學院教授戈登·漢森，研究製造業衰退對勞動力影響多年，他以美國維吉尼亞州的馬丁斯維爾為例，這個曾經的「世界運動衫之都」因未能成功轉型，大多數工作崗位「就此消失」，導致如今貧困率是全國平均水平的兩倍。漢森認為，中國政府可能會採取更協調一致的措施來阻止這種破壞，但他警告：「如果中國認為它能夠在試圖應對顛覆的同時，主導綠色技術和人工智慧，那麼它可能會得到同樣的教訓。」這場轉型，既是機遇，也是挑戰，稍有不慎，可能就會重蹈覆轍。
為了扶持傳統製造業，中國各地都在進行著各種嘗試。40多歲的王先生，為了尋找工作，不遠千里來到粵北一個尚未完工的工業園區——中大時尚科技城。這裡是由清遠和廣州官員聯合發起的「智慧製造基地」，希望吸引全省各地的小型服裝企業入駐，提升該地區服裝業的競爭力。王先生表示：「如果我得不到，我就會繼續前進。待在家裡過節是不可能的，今年我不會允許自己虧錢，到了我這個年紀，我需要錢。」王先生的經歷，正是數百萬面臨轉型陣痛的中國工人的縮影。根據哈佛大學甘迺迪學院漢森的數據，2013年，中國在包括家居設備、家具、箱包、玩具等10種勞動密集型產品的出口份額達到峰值，接近40%。但到2018年，這個數字已經降至32%以下，美國實施的關稅加速了這一進程。就連需要更先進工藝的產品也難以倖免，在全球和本土企業都加快「降低」供應鏈風險的背景下，在中國生產的產品種類越來越少。麥肯錫的數據顯示，2019年至2023年期間，越南和印尼的出口複合年增長率分別為8.2%和12.3%，兩國共增加了1000萬個製造業就業機會。亞洲開發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阿爾伯特帕克認為：「對於中國這樣日益富裕且工資不斷增長的國家來說，將一些勞動密集型的出口導向型活動轉移到其他國家是很自然的，結構性變化總是會給一些工人帶來困難，如何保護這些工人是政府和社會層面的選擇。」
然而，中國製造業並未就此衰亡。在廣州郊區番禺的一家工廠裡，工人與機器協同運作，每53秒就能生產一輛新的電動車。這家工廠隸屬於國有汽車製造商廣汽集團旗下Aion品牌，擁有約1400名員工，專注於電動車的最終組裝。這類先進設施正是北京「新生產力」願景的具體體現：由智慧系統運作的高科技機器，生產出先進的產品。習近平主席甚至在2023年親自參觀了該工廠，可見其重視程度。然而，在這條先進的生產線上，機器數量遠遠超過人類。七個機器人協同抬起、旋轉、安裝底盤上的擋風玻璃，而危險的車門焊接和噴塗工作則完全由機器完成。工廠的整體自動化率約為40%，目標是每年減少10%的人力。工程師李曉宇表示，與低端製造業面臨的問題恰恰相反，工廠越來越難找到合適的員工，這些員工必須身體狀況良好，平均年齡只有22歲。「因為如今中國與歐洲很相似：很難找到可以僱用的年輕人，」李曉宇指著下面的生產線解釋道。「理想情況下，我們只希望他們做相對重要的任務，例如檢查品質。這些[其他]職位我們最終可能會被取消。」這顯示出一種結構性的轉變：年輕一代更願意從事高科技、高附加值的工作，而不願在生產線上揮灑汗水。
布魯金斯學會的報告顯示，中國勞動年齡人口在2011年達到9億多的峰值，但預計到本世紀中葉將減少近四分之一，至7億左右。政策制定者認為，如果國家要維持長期生產能力，自動化和機器人技術是不可或缺的。如果中國現在不實現自動化，那麼即使是高端生產也將被競爭對手擊敗。他們認為，高科技就業創造的新成長最終將創造一系列新的就業機會和消費者，從而整體促進就業。但同時，他們也承認，自動化等創新將有助於解決某些行業的勞動力短缺問題，但它們可能會取代無法適應新生產方法的工人。一位了解官員想法的人士表示：「我們也充分意識到，隨著當前科技行業的發展……傳統行業的失業率有可能上升。然而，透過不斷發展新的生產力並因地制宜，我們的目標是創造新的就業機會，以抵消和吸收傳統行業轉型帶來的就業影響。」對於已經在高端行業工作的人來說，自動化和機器人技術的擴展將有助於應對中國勞動力快速老化和萎縮所帶來的挑戰，並將未來的工人從不受歡迎的工作中解放出來。深圳匯川技術有限公司機器人業務總裁陳貴順表示：「新來的工人，例如那些比我們年輕的工人，其實很不願意從事這種髒活，苦活，累活。對自動化和機器人技術的需求將變得越來越迫切。」
陳貴順認為，即使是服裝生產等通常由靈活的小規模生產商組成且需求不穩定的行業，最終也會將更多的機器人納入其勞動力隊伍中。「由於缺乏技術或創新，許多此類小企業可能會逐漸被規模更大的企業取代……或者，如果它們與其他較大的同行合併，它們的自動化進程將會加速。這可能是不可避免的趨勢。」然而，分析師指出，自動化在解決勞動力緊張問題的同時，也可能使低技能工作越來越多餘。魯汶大學和史丹佛大學的學者多里恩·埃默斯和斯科特·羅澤爾在去年的一篇論文中指出，中國工業的快速升級及其「大規模推動自動化」進一步減少了對此類勞動力的需求，以至於他們的工資開始下降。由於中國勞動力中未受過教育的工人所佔比例高於大多數中上等收入國家，因此發生混亂的可能性更大。他們認為，來自農村的工人由於教育程度較低，受影響最嚴重，而國家官方失業指標僅部分涵蓋了他們。「當太多非技術工人被擠出升級行業時，他們的工資就會停滯或下降，從而抑制需求並阻礙成長。這最終會導致嚴重的社會問題，例如失業率上升、犯罪率上升和社會動盪。勞動力隊伍兩極分化的國家也會遭受政治不穩定。」這些趨勢如何適用於像中國這樣的一黨制國家，仍然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儘管社會控制十分嚴格，但小規模的勞工抗議活動在中國各地仍然相當常見。香港非政府組織「中國勞工通訊」注意到，近年來此類事件明顯增加。該組織記錄到，去年製造業領域發生了452起抗議事件，為近十年來的最高水平，主要原因是工廠關閉、搬遷和欠薪。而前一年，製造業罷工抗議活動增加了十倍。《中國勞工通訊》去年指出，中國從低技術到高科技產業的轉型造成了工人失業的「技術性失業」。該組織創始人兼執行董事韓東方表示：「在過去的兩年裡……我們確實觀察到越來越多的工人發起了集體行動。」他補充稱，電子產品和服裝生產行業的工人集體行動增長尤為迅速。位於廣東的康魯是一個服裝製造城郊，這裡遍布著成千上萬個小型工廠和小作坊，甚至有隻有樓梯下壁龕中的一名工人和一台縫紉機的微型作坊。對於這裡的工人來說，高科技的未來似乎還很遙遠。
在當地一個勞動市場，粉紅色的層壓標誌將一個改建後的運動場劃分為五個區域：「半成品」、「夾克」、「外套」、「褲子」和「針織品」。曾經貼滿招聘信息的佈告欄如今大多已是空白。在《金融時報》的記者走訪期間，體育場的上座率不到20％，只有幾小群工人在附近的露天看台上閒逛，或在入口處聊天。一位年紀較長的潛在勞工說道：「這沒什麼好處，你一天連100元都賺不到。」隨後，一位警惕的保安人員匆忙將他從外國記者身邊帶走。這幅景象，正是中國經濟轉型期，底層勞工的真實寫照。他們是時代浪潮下的小人物，卻承擔著轉型帶來的巨大壓力。中國能否成功應對這場「中國衝擊」，如何在經濟轉型的同時保障民生，將直接關係到社會的穩定和可持續發展。這不僅是經濟問題，更是社會問題，甚至是政治問題。這場轉型之路，注定充滿挑戰，也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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